兩人輕飄飄地回到偏廳,案上的茶水剛換了一澆,玲瓏他們正等得不耐煩,見他倆進門,立即圍上去問道:「如何?打探到什麼?」
禹司鳳擺手示意他們輕聲,走到裡面才笑道:「可是不得了的大事。原來那個仙姑竟比男人還厲害,每年要娶四個丈夫呢!」
他這便把方才在正廳偷聽到的事情轉述過來,玲瓏聽得一個勁咋舌,連聲道:「還有這樣的事情!那個仙姑果然是妖怪了?」
璇璣道:「說起來,今天早上在那個祠堂,仙姑來的時候,我好像有聞到妖氣。」
鍾敏言皺眉:「妖氣還能聞到?那你說說到底是個什麼味道的?」他可從不曉得妖氣可以用聞的。
璇璣愣了一下,「呃,味道……」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味道,但一聞就應該知道了吧。
「你們從來沒聞過妖氣嗎?」
鍾敏言大笑:「我是沒聞過,也不相信有誰能聞到。」他在璇璣額頭上輕輕一彈,又笑:「你怎麼總有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。真是個怪小孩。」
璇璣摸著額頭,一頭霧水。
禹司鳳輕道:「妖氣自然是可以聞到的,修行深厚了就能感覺出來。姑且不說那仙姑是不是妖怪,就算是真正的神仙,做這種事,咱們也不能輕易罷休。」
鍾敏言點了點頭,「修仙者就應當斬妖除魔,為民除害!」
他和禹司鳳相視一笑,都想起四年前那個珍珠事件,還有那一句歡快的:我們是英雄!
是的,他們是英雄,現在,也要繼續做英雄。
既然確定了要幫鍾離城的人,五人便聚起來商量對策,要找一個萬全的法子,不被那什麼仙姑發現的。
正商量著,只聽外面迴廊傳來一陣喧囂,眾人急忙坐回原位,悠哉悠哉地端著茶喝,下一刻門被人用力打開,一群人撲進來,倒地不起,一面磕頭一面泣道:「求諸位大俠救命!救命!」
他們幾個到底是年輕人,哪裡見過這等陣勢,趕緊手忙腳亂地一個個攙扶起來,若玉笑道:「各位不必這樣,有什麼苦衷,請儘管說。我們儘力而為就是了。」
當頭的方老爺哽咽著,果然又把那仙姑的事情說了一遍,最後又叩首在地,哀求道:「那仙姑委實神通廣大,我等平民不敢與之相爭,只求大俠開恩,救救小兒!」
禹司鳳上前輕輕一托,將他扶得站起來,一面道:「大叔請起。諸位放心,我們必然將事情調查清楚,還鍾離城一個清凈!」
說罷,他走到那四個年輕人面前,左看看右看看,上下前後打量半天,忽然將哆嗦的方亦真往前一推,回頭問鍾敏言:「我與他身量相似么?」
鍾敏言早知他的意思,和若玉兩人笑嘻嘻地走過去,一人拉過一個,也問:「與他們身量相似不?」
餘下諸人不解其意,茫然地看著他們。玲瓏一拍手,急道:「哎呀,真是的!明天晚上仙姑要來接人,就讓她來接咱們好了!你們各自把自己的兒子藏好,別讓她看見!」
眾人這才恍然大悟,當下感激不盡,磕頭的有,流淚的有,語無倫次的也有,一時間廳里亂七八糟,鬧得不可開交。
禹司鳳他們好容易勸走了激動的老人家,方老爺自然是殷勤留住,連聲吩咐下人準備宴席,打掃最好的客房,恨不得把自己的主房都讓出來給他們。
只有那莊家老爺還在哭哭啼啼,原來他們五人里只有三個男的,剩下那個庄景沒人頂替。玲瓏見他家哭得可憐,乾脆自告奮勇拍胸道:「我來頂替他啦!別看我這樣,也是很有本事的哦!」
若玉搖了搖頭:「不好,玲瓏的面相扮男子只怕不像,而且你活潑好動……」
玲瓏急得跺腳道:「哪裡不像!哪裡活潑好動!」
「哪裡都是……」禹司鳳小聲嘀咕一句,四年了,這女魔王還是老樣子,和爆竹一樣,點一下就炸開了。
「你說什麼!」果然玲瓏瞪了上來,禹司鳳繼續低頭裝聾子啞巴,不說話。
「我看,璇璣更合適一些。」若玉把一臉苦瓜色的庄景推到璇璣面前,比了比,「雖然身量上有差異,不過把鞋子墊高一些,夜色濃厚的話,一時也看不出來。」
璇璣正樂得自己沒事做,聽他把自己提出來,趕緊搖手:「我……我才不要!讓玲瓏去吧,她喜歡這些事……」
若玉正色道:「這是行俠仗義的美德,璇璣難道要推脫?」
好大的帽子扣下來啊……璇璣苦著臉,好像不答應就是不行俠仗義似的。
「就這麼定下吧!璇璣你扮作莊景,玲瓏你做後應,到時候偷偷上山。記得別打草驚蛇,省的那仙姑先發制人,到底是她的地盤,咱們得小心。」
鍾敏言很瀟洒地擺手,定下了這個計劃。璇璣嘴唇動了動,最後還是沒反對,默然接受了提議。
這下才是真正的賓主皆歡,一場酒席直開到了月上中天,連璇璣都喝高了,捂著滾燙的臉,懵懵懂懂地跑到中庭去看月亮。
今晚是新月,一勾掛在天涯,彎彎的——很像一張被人啃了大半邊的燒餅。璇璣默默想著,身子一歪,顧不得地上冷,靠在迴廊欄杆上昏昏欲睡。
忽聽前面有人在輕輕說話,似是玲瓏的聲音,她在笑,甜蜜蜜的。
「……討厭……懶得理你呢!」
璇璣睜開眼,只見兩個人影在廊前晃動,這般花前月下,自然是旖旎芬芳。她自覺不好多待,正要起身迴避,卻見玲瓏站起來伸了個懶腰,道:「我可困了,你也早些睡吧。明天還有事呢。」
說完她自己回房了。璇璣見鍾敏言一個人留在中庭,更覺得不好多留,趕緊悄悄地爬起來往回走,剛邁開第一步,卻聽鍾敏言道:「哎,是璇璣?」
她僵了一下,只好乖乖轉身,叫了一聲:「六師兄。」她慢吞吞走過去,見鍾敏言仰面躺在地上,手放在腦後,大約是喝多了,眼神比平日里銳利許多,仿若冷電。
「你怎麼知道是我?」她問,剛才她自信沒發出一點聲音。
鍾敏言微微一笑,「你身上總帶著蘭花香囊,那味道一聞就知道是你。」
是這樣嗎?她把香囊放鼻子前聞了聞,也沒聞出什麼特別的味道。
他大約是覺得剛才的話說得太親熱,低咳了一聲,才一本正經地說道:「這麼晚了怎麼不去睡?你平日里不是早早就上床的嗎?」
璇璣「哦」了一聲,抓抓腦袋,「喝多了,想吹吹冷風。」
鍾敏言沒說話,璇璣也不知道說什麼,兩人一個躺一個站,呆了半天,終於還是璇璣忍不住,道:「我還是去睡覺了。」
「哎,等等……」鍾敏言忽然喚了她一聲。
璇璣轉身,他的臉在夜色中有些模糊,唯獨一雙眼,亮煞煞,看上去有些驚人。
「你……那個……」鍾敏言想了一會,終於找到話題,「明天晚上咱們去高氏山,你就跟在我們後面,別亂闖亂出聲,知道嗎?」
璇璣乖乖點頭。
「如果遇到什麼危險,一定要叫我們,曉得嗎?」
再點頭。
「叫你先跑你就先跑,叫你躲起來你就躲起來,不要逞強,明白嗎?」
還是點頭。
鍾敏言忽然轉頭瞪她,「你總點頭,其實根本沒聽進去吧。」
「沒有,」她淡淡說著,「我聽著呢。」
鍾敏言凝視她半晌,忽而輕輕一笑,將手張開,呈大字型躺在地上,一面輕道:「你這樣的人,哎,你這樣的人……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呢?」
他搖著頭,又是笑又是嘆。
璇璣怔怔地,忽然輕聲道:「你討厭我嗎?」
「不,不是討厭。」他搖頭,眯起眼睛似乎在沉思,過一會,才低聲道:「我不討厭你,只是不知怎麼和你這種人相處。誰說……我討厭你呢?」
璇璣默然,隔了一會,轉身便走,輕道:「我困了,去睡覺。六師兄也早點睡吧。」
他大約是喝多了,今晚會和她說這樣多的話,仔細想想,從小到大,他都幾乎沒好好和自己聊過天,他們倆總是說不到幾句就沒話可講,不是他生氣就是她鬱悶。
「褚璇璣。」他又叫了一聲,有些含糊,「你那個秘密……放心,我……誰也不知道……你、你到底是……」
「什麼?」璇璣很好奇,轉身一看,他卻睡著了。
果然是喝多了。璇璣無奈地把若玉他們拽來,送他回房,自己也回房休息去了。